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厄尔尼诺-2-烈日少年
夏天,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一丝雨了,太阳像背在身后的大火炉一样,走到哪儿便跟到哪儿,即便我撑着把伞抑或蹭在树荫底下,他依旧不屈不饶的烘烤着我,用热浪裹挟着我。我想应该给太阳一把孜然粉,那样他就可以把我蘸着海水涮起火锅来了,他老人家最好早点下筷子,不然我都要糊了或者焦啦。

这才早上八点多而已呢,那街道远远望去,云山雾绕地升腾着热浪,远处的车辆人群像是海市蜃楼一般,看不真切。要是碰到空调外机招摇过市的竖在路边的,你可一定要绕过去啊,上次我就是被闷热冲昏了头脑,居然想着从它管辖范围横冲过去,结果呢?我的某宝买来的高档长纱裙瞬间焦躁不安起来,我以为它要华丽变身了呢,实际呢,它是做了个离子烫,绕起了卷儿,变成了大波浪状。

刘大爷看到我穿着的有失柔软的纱裙,像个扣在我腰下的罩子一样,笑的假牙都飞了出来,你现在知道这鬼天气有多酷热多毒辣多无奈了吧。

刘大爷也愁,他都一个多月没法到屋檐下巡视公园啦,他说他惦记前几年吐在公园的那颗枇杷核长成的20几公分的小枇杷树,让我路过一定要去关照一下,可别让它给太阳烤死啦。我说:刘大爷,你就不怕我被太阳烤焦吗?他呵呵呵地笑说:你比它大,皮比他结实。我说我可是祖国的花朵,比枇杷树珍贵多了,他一个劲地呵呵讪笑。 

下班回家,太阳依旧火辣辣的,探进公园,热浪像开水淋体一般,让我打了一个踉跄,幸亏我心智坚定,不然差点退下阵来被逼回空调间。我看到敬老院公园的小草都热焉了,一颗颗无精打采,垂头丧气,那棵粗糙瘦小的枇杷树倒悠然自得地插在干巴巴的墙角边。任何事物都有它生存的道理,小枇杷树啊小枇杷树,你为什么这么坚强呢?

我想起了4年前,那年14岁的我,一个懵懂的年纪,那年中考失利的我开始复读,爸妈给我报了一堆的补习班,把所有该是暑假休息的时间给编排满了,我可能比明星还忙,早上八点挤公交去培训一门,下午另一门,晚上强做老妈买的练习册。

晚上效率可不尽如人意,五岁的弟弟总缠着我,说起这个弟弟,我妈可是拼了老命生出来的,分娩的时候我妈大出血,全家人等在产房外坐立不安,我当时才九岁,我记得很清楚,我是真怕再也见不到她了,能拜的叫得出名字的佛,如来、玉皇大帝、观音、耶稣、释迦牟尼等等等等,我都在心里逐个祈求了一遍,我们整整熬了八个小时,你要再不出来,我连唐僧、孙悟空、猪八戒、土地公公都要拜上一遍了,最后终于把你和弟弟给盼出来了。那段时间真是焦急啊,爸爸这个我从来没见他掉过眼泪的人,第一次被我窥到在角落偷偷抹泪,奶奶爷爷是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......弟弟啊,弟弟,姐姐是爱你的,你也应该爱姐姐一下,让我再争取再努力一年,好吗?考上了,姐姐暑假就带你去玩,带你去你最喜欢去逛的动物园,带你去你最喜欢吃的肯德基还有冰淇淋,好吗?

那年的夏天,和现在一样,炎热难挡,酷暑难消,我爸说这是厄尔尼诺现象,地球慢慢变得歇斯底里了。他老和我感慨万千地提起他的小时候,暑假是他最喜欢的,无忧无虑,也没现在这么热,赤着脚村庄田野满天跑,你看现在你赤脚在柏油马路踩几脚试试?不烤焦算命大了吧!他都去干嘛呢?抓螃蟹,捉知了,钓鱼,他说他的辅导课就是这些,他最厉害的是抓螃蟹,村中无人能敌,他说他赤手摸进螃蟹洞就能分辨出公母来,他说他光看洞口的蟹脚印就能知道它昨天干了什么,这也太扯了,可他不会的更多啊,他有我钢琴考级证书吗?没有!他有我的舞蹈考级证书吗?没有!他有......算了,不提也罢了,我比他会的东西多了,可他却是工科研究生毕业,我呢?卡在中考上了,我妈也是大学毕业的,所以二老是无法接受女儿考不上大学的,我自己也接受不了,可我的成绩呢?不算差也不算好,差点能考进高中,又差点没能考进高中。我每晚努力学习,拼命做作业,小兔崽子又在敲我的门,幼稚地喊着:姐姐,姐姐,被我妈抱走后就哭闹。

我着实想不通一点,轮学习能力,我一点都不比爸妈差,那奥数题拿给我妈妈做,他就糖塞给我爸,我爸呢,戴着个高度眼睛开始挤破脑子想,最后全家都败给了搜索引擎。轮综合实力,我肯定比我爸妈高出一截,我爸爸是连个菜都不会烧的,要是我妈妈出门办点事,他就点外卖,就这样也是研究生了? 轮美貌,那他肯定落败,轮年轻,嗯,那我却之不恭。那也就最后一点了,经验资历和人脉了,可这我到了一定年纪必定掌握啊!

我又看到了横亘在我面前的中考分水岭,49%升高中,51%退职高,再一次让我在闷热的夏夜打了个寒颤。厄尔尼诺啊,厄尔尼诺啊,是你在作怪吗?

一年后,我再次在夏日里感受到了严寒,我又一次被49%这个数字给打败了,我死心了,我爸妈也死心了,他们不明白的是,两个高材生的女儿,居然只能读个职高,可我比他们想的实际,我想的是我终于可以陪弟弟玩了。

是社会不需要比我爸妈还厉害的人了吗?是社会需要一大批无法接触高中知识大学知识熏陶的蓝领工人吗?一个15岁的孩子,他能和大学时代的爸妈一样度舍轻重吗?他能分辨前途命运的道路吗?这个年纪决定未来是不是太急了呢?

我爸爸提过一个观点,我也非常认可,他提的是全民大学的想法,这样就可以把前途交给一个比较成熟的年龄思考,起码该给的知识都给了,不学那是人的问题。我自问,我学了肯定比我爸妈厉害。我妈妈说,这是浪费社会资源,我并不赞同。

在养老院工作两年后,我恍然大悟,我这才是浪费社会资源,好好地岁月把时间花在了如何察言观色,不过这样的工作倒连职高也不用读了,懂廉孝礼仪就够了,我的确是浪费社会资源了,是把自己给浪费了。可为什么不把这些工作交给机器人呢?

如果社会不需要高级人才,那还鼓励二胎做什么呢?难道就为了多几个像我这样的人吗?或者多几个酷热下的扫街道的美女吗。我没有歧视职业和任何人的想法,我只是觉得这些工作可以交给机器人,不用让鼓励多生出来又浇灭梦想的我们来做。

我走在闷热的柏油马路边,焦急地等着公交车,我看到对面的一个清洁阿姨正在背阴处纳凉,我联想着她如果会钢琴,会不会此刻正在想着曲谱呢?或者他会计算机,会不会现在正在想着一个bug? 这样臆想起来,事态的确好恐怖,那是不用我们这样的人会更多知识的好,免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,乖乖扫地便好。原来我们仅仅是机器人的替代品。

我现在只能期盼,敬老院的哪位老人家哪天西去了,顾念我体贴入微,把他一大笔财产留给我,就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?或者敬老院哪位高人仙逝的时候,顾念我无微不至,把他全部的内力传给了我,就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!

厄尔尼诺啊,厄尔尼诺,你能下一场,我爸爸小时候常见到的那种雷阵雨吗?

我此刻被热得发糊涂了,脑子里浮现出了敬老院墙角那颗无依无靠又不起眼的瘦小枇杷树,枇杷树啊,枇杷树,你能长成参天大树吗?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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